Sous Terre, La Condition des Soies, Avignon, 2013 |
第一次認識到擊樂的跨界能量是在2012年第一次跟自由擊踏上法國,小小的劇場裡各種響動在耳邊逐一重疊擊響,鐵鏈與影像好像訴說了些什麼,音樂似乎不再只是音樂。2013年,自由擊帶了《在地底》再次出征亞維儂,我滿心期待的炫技擊樂忽然內化轉為故事軸,在她們忙碌著打擊和演戲的當下,我好似看到了新一型態的表演藝術誕生;時間拉到今年1月,加入導演與編劇的版本,故事的軸線又更加明確了,從2012至今,就像是電影《王者之聲》裡的國王,從心急又結巴說不出口,只得付諸激昂擊樂發聲,到現在已能以緩慢但清楚的方式發言,雖不盡完美,卻已足以贏得感動人心的掌聲。
回到主題,來談談《在地底》這齣「劇」,顧名思義是一部發生在「地底」的故事,從第一版尋找記憶的失憶女子,到第二版穿越時空的未婚夫妻,以及樂手間友情觸礁的故事。第一版可以說是「尋找」,幾個人戴著頭燈努力在地洞裡尋找,尋找出路、尋找記憶,好似也在尋找一絲光明,可惜的是曲終人散,仍看不出找到了什麼,興許也不重要了。第二版該稱為「面對」,崩塌的大樓、爆發的火山,將人打回絕境,甚至打入另一個時空,強迫著演員去面對生命的課題,可能再也見不到的彼此、友情的困境、甚至再最後引出議題,關於人不得不面對的環境反撲與毀滅。故事在舞台上一方空間裡發生,到後來回歸到觀眾身上。
故事本身沒有問題,輔以震撼人心的擊樂演奏,心情很容易隨之起伏,也是劇場最大的魅力,讓你忽略空間、忽略舞台、忽略作戲的演員,徹底進入另一個時空。我最喜歡的一場,故事來到殘酷面,畫面輪播著毀滅性的畫面,「戰」的旋律和擊樂將人帶入迷幻的沉醉,不會再注意樂手或舞台,思緒凍結在自我反思與想像的時空,好像過了很久,卻又似不足以想清楚的短暫後,曲終、燈暗,此刻仍無法自拔的沉醉,一種難以言喻的微塵感在空氣間飄散;忽然,燈亮,刺眼的白熾燈直挺挺的打下,空間如泡沫般消失,鄰座的觀眾回來了,表演者突然變成工作人員,舞台上的迷幻只剩塑膠袋垃圾與粗劣的鐵桶。我忽然困惑了,剛才的毀滅感和微塵感究竟是不是真實?需不需要在意?
另一場我相當喜歡的,是結尾的一曲「火山」,從起初的空洞無神,到最後的神采飛揚,有始有終的令人微笑,像是跟著說書人走在九彎十八拐山路上,最終才發現路的盡頭其實就在起點的後方一樣,只是被這些人矇上了眼沒注意到。謝幕後的曲目算是我最喜歡的,我想很多觀眾也是在那一刻起愛上自由擊,帶著小孩的爸媽也終於鬆了口氣。回歸到最初,好聽的音樂、輕快的旋律,以及炫目的打擊樂,其實店是可以經營下去的啦!另外是我非常喜歡的四人捉迷藏,拿著鼓棒東敲敲西打打,節奏和情緒緊密相接,觀眾席間氣氛高昂,很適合作成互動遊戲,像安娜琪劇場的第七感官一樣,讓觀眾成為舞台裝置的一部份。
最後來說說可惜的,記得在某次絲品劇院地窖裡,第一次聽到有人以「物件劇場」來形容自由擊,我簡直瞠目結舌。然而在看了諸如STOMP這類成熟的打擊樂團表演後,我好像漸漸可以理解這件事,同樣是運用生活大小物件作樂器,以節奏取代歌聲,搬演一齣「忙碌版」的音樂劇。無論手邊是否正忙著敲打,這些樂手從表情到動作到整個人都在戲裡,以妝扮區分角色,以動作神韻令觀眾辨別身份。而這點則是我一直以來覺得自由擊可惜的地方,受過特訓的他們也在新版《在地底》裡大幅進步,少了第一版的生澀,然而兼具樂手與演員的「打擊演員」,這中間卻有著巨大的接縫,「樂手、演員、樂手、演員...」的解讀在我心中反覆搖擺,時間長了,恍惚間我生出台上有著三位操偶師的錯覺,繫著絲線的手快速游移讓場上的樂器發出聲響,恰巧又一身黑,更加讓我忽略了操偶師樂手本身才是主角。
整體而言,我對於這版《在地底》的喜歡多於舊版,但也不得不說亞維農時第一次看懂《在地底》的感觸是高過於新版的。那種感覺就像是,只會彈DoReMiFaSo的小孩寫了一首小星星,在他繁複的手指變化中你感受到一絲興味,後來老師來了,幫孩子將曲子改寫成給艾麗絲,加入了更多第三人稱的角度與視野,你因此讀到了更多訊息,卻總會不時想起最初純粹天真,尚不識愁滋味的小星星。
--
後記
作為一個從2013年7月亞維農首演,一路看到今年1月臺灣上映的觀眾兼工作人員,同時是觀眾心得的直接對口,我想我身上搜集到的評價和反饋是無可匹敵的了!
寫這篇心得文的想法其實從去年「最後」的亞維農行結束就有,但卻在回英國、寫完論文後徹底淡忘,直到今年看完新版才復又認真的寫下來了。
寫這篇心得文的想法其實從去年「最後」的亞維農行結束就有,但卻在回英國、寫完論文後徹底淡忘,直到今年看完新版才復又認真的寫下來了。
No comments:
Post a Commen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