No.24 Helsinki | 如果我可以為妳做些什麼

No. 24 Helsink | Finland

 個人的角落 / 一杯咖啡的時間 / 如果我可以為妳做些什麼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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之一 | 個人的角落

在赫爾辛基的第三天，我一個人在周日午後來到俗稱伴侶島的Seurasaari，位於赫爾辛基城市外緣的一個小島，整個島都是露天博物館，展出的是過去芬蘭的建築和莊園。我到的時候正好開始冬季時期，所以博物館全-部-關-閉。有趣的是，不能參觀的博物館島想當然爾沒有遊客，卻充滿當地芬蘭人攜家帶眷的前來享受陽光和森林。名為「露天」的博物館自然充滿許多露天的景觀，我就在這個午後發現了這個美麗的秘密角落。

小小的碼頭一個人也沒有，午後的夕陽將光影強烈映照在木條地板上，海水藍得像是要滴出來般，在我到這兒前已經有個小男孩坐在邊上曬太陽、聽音樂，完全沒注意到我的到來。我整個人著迷在這片景色裡，腦中發瘋地轉過許多電影，心想這景色、一定、絕對、有出現在某部我叫不出名字的電影裡。太美了！我開始瘋狂拍照，每個角度。

忽然他抬起頭，看見了我，一句話也沒說的，他站起來往回走，消失在樹林裡。空無一人的碼頭邊上，我放下相機，坐了下來，像剛才的他一樣。很靜、很靜，我沒有說話，沒有動作，眼前是一片藍，身下是漾著森林味的木板，忘了時間般，一個人，坐著。我可以聽到後方陸地上有人來來去去，跑步的，聊天的，但就是沒有人走近加入我。過了很久，彷彿一個小時，或只是20分鐘，我起身，往回走，走進樹林裡。回頭看，一位我走來的路上不斷遇見的跑步者走向這個角落，一個人坐了下來，就和剛才的我一樣。碼頭邊依舊有人來來去去，依舊沒有一個人走近加入她。

在那瞬間我腦中閃過了荒謬的念頭，也許這美麗的角落有以下規章：
1. 一次只屬於一個人。
2. 每個人都有一段與自己對話的時間，以及從銜接陸地的木板開始延伸至海邊的空間。
3. 結束後請離開，將空間給下一個「個人」。

之二 | 一杯咖啡的時間

走路是我選擇的旅行方式，無論多遠。我認為只有走路才能真正感受到一個城市的溫度，也才能真正走入城市的感官氛圍。這個堅持在北歐經常導致我累極無力的癱在路邊、啃著冷麵包和起司，就著冷風瑟瑟發抖。在赫爾辛基的第二天，我就在這樣的情況下，接近夕陽時分闖入了這間即將關門的咖啡館，點了杯溫暖的熱拿鐵，開始寫明信片，畫著要送給Host的明信片，看著窗外發呆。

一會兒，方才為我送餐的男店員在我隔壁桌坐下，看著我桌上的畫，替補的女店員嬉鬧著送上一杯咖啡和一小塊麵包，兩人笑鬧了幾句後女孩回到吧台，男孩開始慢條斯理的喝咖啡、撕麵包，連制服都換下，融入顧客群。我繼續畫著，感受到他緩慢地、就著麵包喝完了手上的咖啡。我轉頭看了他一眼，他不好意思笑笑，收回目光，女孩過來清理他的桌子，他起身伸個懶腰，我以為他要下班了，在離開前享受一杯咖啡，他卻走回吧台，換上制服，繼續服務下一組客人。

這是，一杯咖啡的時間；或者說，一杯咖啡的休息時間。
過去我曾在不同地方打工，不管是便利商店、鞋店，還是餐廳，除了非營業時間，往往得躲在角落快手快腳吃完，在不被客人發現前擦乾嘴巴開始工作，懶惰如我有時則乾脆不吃撐到下班。一杯咖啡的時間不長，但我在這小小的店裡看見了笑容滿面、精力充沛的服務生。

之三 | 如果我可以為妳做些什麼

店旁站著橘頭髮的女孩，就和這城市的溫度一樣。

北歐國家住宿出了名的昂貴，即便Hostel 也不例外，多半一晚25歐起跳。規劃芬蘭時我同時查了Airbnb和Hostelworld，意外看到一則公寓沙發床，要價22歐一晚，原本20歐已經是我的預算底限，但內文吸引了我。她寫著「我有一個沙發床，但比你想像中大，單人或情侶都睡得下；如果你想，我可以將我的腳踏車借你，甚至帶你四處逛逛。」我喜歡她文字裡散發的溫度，像是對待遠道而來的好友般，所以我想也不想就寄信過去，她當晚立刻回覆了我的時間，留下手機號碼，叮囑我坐哪班車到哪個站。就這樣，我遇見了Satu。

見到Satu那天我剛從美好的斯德哥爾摩離開，到了陰雨綿綿卻四處金黃發紅，秋天的赫爾辛基，簡訊裡她告訴我她穿著紅色褲子。一下Tram她立刻給了我一個擁抱，帶著我就往樹林裡的大公園走，邊走邊告訴我她感冒嚴重失聲，本來昨天想取消但怕我沒地方住，所以還是接待了我。我其實很雀躍，因為觸目所及皆是一片草原和金黃的落葉，我們走過半個公園才到了她的住所，一棟位於公園裡公寓。和我在巴黎遇到的Host一樣，她也是擁有單人公寓(整間隔成一半，一半房間，另一半為客廳+廚房和一間衛浴)的職業單身女性。

除了我所知的沙發床(打開沙發後真的和雙人King Size床一樣大)和衛浴，她還為我準備了整套寢具、一整面空的櫃子和浴巾，像住在家裡般周全。待我放下行李，Satu 有點侷促的笑著說「需要茶或咖啡嗎？餓不餓？我可以弄點麵包？我們也可以上餐廳吃，但我的喉嚨現在需要點熱茶。」基於過去的經驗，亞洲人過度客氣的習俗在住進當地人家裡時，其實並不會造成好感，所以我總是採取隨和但禮貌的態度，喜歡就接受，不喜歡就說清楚拒絕的原因；而我也可以感覺的到，當她們的感受從小心翼翼「如果我可以為妳做些什麼」到「我真的可以為妳做些什麼」，那種氛圍和情緒，就像是彼此找到一處舒服且相容的磁場，是十分美好且親密的。

在赫爾辛基的第一晚，我和她待在小公寓裡，她泡了一大壺茶，弄了2份晚餐，是芬蘭傳統的黑麵包，塗了奶油，放上Rocket leaf 和生鮭魚。我其實不敢吃生魚，然也許是天氣，又或是連日旅行的疲倦，我居然吃得津津有味。我們坐在地毯上靠著小桌，開始天南地北的聊起天來，她還放了她最喜歡的英國影集與我一起觀看。期間她從櫃子拿出一疊旅遊手冊，由於我在上一封信裡提到我到芬蘭是為了看當地的設計，於是她特地拿了許多關於設計商店和設計區(Design District)的手冊給我，令我驚喜的是，她已經在一份地圖上畫下每個地點，標下所有交通方式。

住在Satu家的三天，她因為嚴重感冒而不停咳嗽，卻貼心的跑回父母家住，因此約一天半的時間，她就這樣將公寓留給我這個陌生的、來自遙遠的南方的女孩。最後一晚她特意回家，在我走到全身無力、累癱在伴侶島上時，我收到她準備好晚餐的簡訊，結尾一句「I hope you're hungry.」讓我精神為之一振，快樂的回家。我們再次天南地北的聊天，聊芬蘭、臺灣，也聊設計、電影，和她教的那些小孩。隔天一早她和我一起用過早餐，沒有過度熱情的相送，一個擁抱後，我們互道再見，她看著我拖著行李，關上門，離開。

在赫爾辛基這座城市裡，我常常為了問路而攔下身邊的任何人，然而無論攔下多麼急的人，他們都會盡可能的停下，友善的詢問需要什麼幫助。就是那種，明明急著去做某件事，卻耐著性子，表現友善(不一定微笑)，但一定會盡其所能解答你的問題，就像「幫助別人」是件非做不可、天經地義的事。就好比這座城市的溫度，雖有著溫暖的顏色，卻仍保持著不過度熱情的冷咧。對我來說，是一種與人之間無比自在的距離。

路邊常有人枕著包包就躺下看起書來，陽光非常舒適。

後記一、
離開赫爾辛基後，我和Satu分別在彼此的Airbnb Review上留下充滿感情的Feedback，她寫給我的是「Stella is very smart, sweet and easygoing If you are into design you will find true expert here. I hope to see you soon!」而我給她的則洋洋灑灑地把她接待我的事蹟都寫下來了。